冬至。
冰雪郁郁。
涂了新漆的年代木雕窗门吸附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雪。灰白的镜面玻璃颤颤地,只是倒映面前出现又消失的每一片雪,分分棱毫无差错。
自古流传下的铃铃塔声依旧在新塔不断响彻云霄,青橘色木制构造的塔顶舞袖台吸收过第一场雪后融解过的冰凉晴水后,任由新雪一遍遍铺呈,即便偶尔发出细小地类似悲鸣的吱呀声,也只能默默地被消失在那层厚厚的雪片掩饰下。
松叶撑起了自己最满意的那把深紫黑色油布耿鬼和伞,顺着挺立的伞骨流线轨迹看向门外已下了整天却依旧不曾减缓攻势的纷纷豪雪,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后,用最优美的弧度将伞面在木制屋檐下画出一片微风,毫不踌躇地一步迈进了无序狂舞的雪片之中。
他看着脚下,眼底映着的颜色本应是一片早已习惯了的红,而今却白得发掺。
用脚上穿着的厚底木屐试探性地蹭了蹭脚底因无人踩踏过而看起来十分松软的白色道路,松叶失望地发现,就凭他的这一下小小的抵抗,根本无法将雪的防御解除,白色雪片依旧牢牢抓着地面的深红,完全没有渗透血色的迹象,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倒退了一小步,在自己呼出的白色烟雾中,静静地看着自己刚刚踢出的那一条细细的伤痕,也很快消失在了接连不断飘下零落的大雪片下。
就好像他从没有站上去过的样子。
松叶只是静静盯着那块曾有的伤口,在伞的阴影下静静的矗立了几秒后转了过身去。
身后门口一直飘浮着的耿鬼露着意味不明的笑提着雪灯顺着灯火闪烁在不停的上下漂移,灯光在空气的动作下飘摇着舞蹈,似有若无地主导着门前一小片影子的脉搏。
缓缓向上,默默往下,静静朝左,而后闪过右边。
屋檐上厚得延伸下来的雪檐反射这片昏黄灯火,照得耿鬼的脸闪着的却是银白色的光,黑紫色的气体精灵在这么晃眼的反射光下也只是笑。
伸出左手,松叶将耿鬼手中雪灯慢慢接了过来,用表情示意了一下后,转了回身一步步走离了道馆大门。
“哐。”
听着身后大门闷声关起的回响,他转了转因为雪的堆积而显得有些沉重的伞,提着雪灯的灯把闪开了块块自伞上滑落下来的雪块们,在火光照耀下,一点点地踏下冗长的石制阶梯。
没有声音。
雪地上一串细细脚印,横穿过道馆面前的雪花石头路,在舞舍窗边矗留了些许,转过早被雪填满了的铃塔寺清泉后,最终消失在烧焦塔门前。
回望了一下四周,晃了晃手上的提灯,松叶单手将手中伞收起,迅速地进入了从未修缮过的烧焦塔里。
接连不断的白色雪轻巧躲过经过战火焚烧后依旧屹立不倒的木制结构,快速且无声的覆盖了塔内它所能及的所有角落,在这片被火焰舔蚀过的空间里,弥漫着与其不相符的清凉感,一飒飒雪过夹带而来的银色风呼啸式地刮过塔内的沉闷空气,无言中露出刺骨的血腥。
松叶将伞随手放在了身边一块木制残梁的背阴处,拍了拍袖沿未及消化的残雪,将手里的提灯向前伸了一伸,于是他看到了塔内的鬼斯们用好奇的眼神在暗处瞧着自己的反光。整了整自己的围巾,他迈开了步子,木屐与木板的接触悠长的回响出空洞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一轮后,也只消失在了雪的银白里。
提灯淡淡发着光,一点点前进着自己的步伐,照过小拉达在睡梦里依旧磨牙的那片空间,一点点接纳着鬼斯上下飘游进出光芒的节奏,匆匆闪躲过头上偶来的雪。
“喀。”
“喀喀。”
绕着大厅的残留区域慢慢走了一圈,松叶在向下的楼梯口站定,将手里的灯向楼梯口边的那块大洞上挪了挪。
昏暗了些许的灯光虽然有些无力,但照着地下的蒌空大洞里的岩石平地仍然十分精神。
而头上纷飞的雪有如被洞口吸收过去一般,顺着几乎相同的轨迹伤痕,携带了外界冰凌气氛闯向下层的黑暗里。
松叶仔细看着它们的痕迹,直直站在残木边缘,手捏着雪灯末端,玩味地就着阴影晃动移动着自己的瞳孔。
未闻雪落。
嘻笑声淡漠地传进空间,松叶恍然似地抬起头去,看向十几步远的门口。
于是看见了耿鬼正撑着自己放着的那把伞玩得不亦乐乎。
抹出笑来,松叶将灯转了个方向,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耿鬼把着伞,跟随松叶的靠近接上前去,将伞盖在了他的头上。
对视。
微笑。
跨出烧焦塔即将被雪封盖的残辕,夜雪愈来愈狂的侵蚀着圆朱,灯火璨璨。
烧焦塔。
夜降。
FIN。 |